第四章 怪事
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徐永民心里其实是苦涩的，因为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，对于一个没有了将来的人，将来会如何已经根本不重要了。
于是小东也严肃起来，拍拍徐永民的肩膀，说道：“喜欢兰雪儿的男人多如恒河之沙，兄弟，这不是你的错。可我还是要劝你，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，你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，不可能走到一块的。”
“谢谢。”徐永民严肃地点了点头，紧接着说，“能借我一千块钱吗？”
“平时看你乱七八糟，真穿戴起来倒也是人模狗样的有些味道啊。”
徐永民幕地打了个冷战，原本热腾腾的热水顷刻间变得冰冷无比，几乎冻入骨髓！
客厅大门突然打开，同事小东破天荒地在晚上八点之前返回了宿舍。
徐永民没有理会小东。
如果只是错觉，那也不会巧到连续发生三次错觉吧？莫非……这些事的发生和那诡异的爬虫有关联？
“好吧，那我祝你成功。”
小东于是真的笑了，而且笑得眼泪直流。
看到西装笔挺的徐永民，小东先是咦了一声，继而发起呆来。
既然已经不久于人世，做事也便少了许多顾忌。
胡乱地脱掉冬衣，再脱掉汗水浸透了的内衣，徐永民一身强壮的肌肉就暴露在寒冬腊月冰冷的空气里，上面居然还冒着丝丝热气，就像刚出笼的嫩包子！小东就曾看着他的浑身肌肉很羡慕地说，这一身肌肉绝对是错位了，无论按照哪种学说，这一身肌肉都只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云云……
狂乱地甩了甩头，徐永民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，可别的念头又趁虚而入。真所谓怪事年年有，没有今年多，这两天来，徐永民所遇到的稀奇事几乎超过了他之前所遇到的总和！比如医院门口，无缘无故突然从自己嘴里嘣出医生的腔调，比如在医院观察室，小东诡异的裸体，还有中午的时候，在休息室看到的莫菲的裸体……
是了，一定是这样了！
想着这些，徐永民差点没哭出来。
这三件怪事如此频繁而诡异地发生，究竟预示着什么？
徐永民默然掏起自家兄弟，累累垂垂的毫无生气，忽然想起了三国名相诸葛亮的一句悲情语录：出师未捷身先死，常使英雄泪沾襟。莫非自己英明神武、一表人才的兄弟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吗？
小东忽然感到有些好奇，在他印象中，徐永民一直是大大咧咧的，也从不注意穿戴，据说来单位面试的时候还穿着一身运动服。这样穿得正儿八经的还真是头一回瞅见！
“你这是要干吗去呀？这么隆重。”
小东第一次以正面的眼光打量徐永民，他突然毫无理由地感到了一丝威胁，但他很快就将这丝威胁释放，太荒唐了，像徐永民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对他构成威胁？以兰雪儿的美丽和冷傲，她怎么可能会瞧得上徐永民这样既不英俊又不富有的家伙呢？
当人们远离死亡的时候，所有人都会对死亡感到莫名的恐惧。
“我决定了，我要向兰雪儿表白！”
徐永民第一次无视小东的话，换在以前，他向来是将小东的话奉为金科玉律的。因为在徐永民眼中，拥有丰富“作战”经验的小东无疑就是情场高手，他的每句话都应该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真知灼见。
“啥……你说啥？”小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，语无伦次地追问，“你说啥？”
徐永民的心情明显有些低落，或者说是恐惧。
“无所谓，能不能走到一块是将来的事，我只想告诉她我喜欢她，就这么简单！”
巨大的悲愤从徐永民内心喷涌而起，他猛地握手成拳，狠狠一拳砸在浴室光洁的瓷砖上，然后长身而起，甩脱满头水珠，大步走出了浴室。
徐永民第一次以轻蔑的眼神扫了小东一眼，很严肃地说：“你别笑，我是认真的。”
徐永民很认真重复了一遍：“我决定向兰雪儿求爱！”
忙碌了一下午，徐永民疲惫地回到宿舍。
但我们的男一号却对此浑然不觉，只是忙乱地穿着衣服，留在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，他不想再浪费有限的生命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，包括轰轰烈烈地爱一场……
可当人们真的面临死亡时，大抵可以分为两类，一类就此崩溃，早在肉体死亡之前他的精神就已经首先死亡，另一类却是奋起抗争，从死神手里争夺分分秒秒，尽量让自己剩下的时间过得精彩无悔，徐永民无疑是属于后者，这是他的性格所决定了的。
虽然事情过去了两天，医生也再三向他保证没什么事，可他仍然感到无法释怀！前天早上的一幕仍然还清晰地停留在他脑海里，当时的印象真是太深刻了，当他发现那诡异的爬虫正在吞噬他兄弟的时候，他的恐惧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……
这事要让老爹知道，老徐家有绝后的危险，那还不得揍得他满村子乱窜？
巨大的悲哀将徐永民彻底包围，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怕死的人，可当他真的面临死亡的时候，徐永民才发现，他竟是如此地迷恋尘世，他不想死，他还年轻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尝试爱情和性的滋味……
穿上珍藏的衬衣，打上领带，最后穿上买来之后从未穿过一次的名牌西服，徐永民第一次站在了巨大的落地镜前，看着镜中的“自己”发起呆来！镜中的人真是自己吗？乌黑柔顺的短发，笔挺雄壮的身躯，坚毅明亮的眼神，这陌生的家伙真是自己？
一边笑，小东一边掏出五张红皮，要跟徐永民打赌：“我跟你打赌，如果你有胆在兰雪儿面前说一个爱字，这五张红皮就是你的！可如果你输了，你得给我洗半年的衣服，包括我的内裤。”
光着屁股走进浴室，徐永民拧开水笼头，饱吸了太阳能的热水哗哗地喷在他身上，一点点带走他身上的疲惫。这差不多是徐永民养成的唯一不符合农村习气的生活习惯了，在工作劳累之余，或者打球虚脱之后，他总喜欢冲上个热水澡，以缓解浑身肌肉的紧张。
“啊……”
也许是那爬虫正在一点点吞噬自己体内的内脏器官，或者正在他体内蠕动，这些奇怪的幻觉只是它在体内破坏后留下的后遗症罢了！随着这爬虫对自己身体破坏的加剧，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，也许，他将很快不久于人世了……
大约五秒钟之后，被徐永民砸中的瓷砖突然间无声无息地从侧墙上“飘”了下来，大家没有看错，真是“飘”了下来，因为，那一块坚硬的瓷砖居然化成了扬扬洒洒的瓷粉！凝聚了徐永民所有悲愤的一拳居然将一块坚硬的瓷砖击成了粉末！
这回小东确信听清楚了，可听清楚了才让他更加怀疑！这可能么？徐永民这厮连跟女生说句话都会脸红，他还敢跟兰雪儿表白？这时候的小东，尚未感到丝毫威胁，更多的是感到好笑或者有趣，或者在他看来，美丽脱俗的兰雪儿跟土里土气的徐永民，是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一块的，甚至于想想他都要忍不住发笑。
徐永民便回过头来，盯着小东很认真的说了一句话，这句话却让小东震惊了足足一生。
宿舍里照例是黑漆漆的，小东这公子哥不到半夜三更是绝不会回来的，据这厮自己吹嘘，他最多时曾经同时跟六个女孩子约会，这会估计又跑去猎艳去了。
小东掏出钱包，从里面抽出了一叠红皮，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犹豫：“这里是两千块，你拿去吧。”
许多原本在他看来都是很难想象或者很难做出来的事情，在现在的徐永民眼中却是易如反掌，以之于他感到有些可笑，以前大好的时光干吗去了，为什么非得等到今天才有勇气做这些事？